第一章 只要给我一朵玫瑰

在这个地方,前进是原地不动。



Act 1


“欢迎来到我们的宫殿!”


四处都是鲜艳欲滴的红玫瑰——是真正的鲜艳欲滴,因没来得及风干的红油漆还在淅淅沥沥向下滴——芬芳迷人的香气惹人开怀。三月兔和疯帽子忙着把黄油抹上茶碟,一边唠唠叨叨地介绍着茶会礼仪一边毫不客气地把黄油和餐刀塞进了Yuu的手里。


天蓝色的桌布点缀着小巧可爱的黑色蝴蝶结,绸缎丝滑垂坠的质感和棉布柔软轻盈的质地区别开,Yuu下意识地跟着跑前跑后,直到眼前垂下了粉紫色的毛茸茸尾巴。


“喵好。”微笑的猫咪把尾巴踩到自己的脚下,“嗯嗯,我打扰喵了?”


“……不。”Yuu放下黄油,说来奇怪,它在草地上很快就融化了,这时Yuu才意识到天气似乎格外炎热,他抬手,额头上的汗液几乎是汩汩而出,于是他脱口而出,“我应该走了。”


“那么,喵的目的地是哪喵?”微笑猫咪用尾巴拍了拍木牌,和蔼可亲地追问道。


“我……”Yuu张口时哑口无言。猫咪见怪不怪,在树干上懒散地踱步:“但是请记喵——在这个地方,前进是原地不动。”


“前进是,原地不动?”


“呼呼……是喵。”猫咪扭过头,180度的角度让Yuu下意识缩了缩头,“保持位置是后退,前进是原地不动,如果你想要向前跑,记住背过头。”


庭院中心的女王大发雷霆,处死了两个试图蒙混过关的扑克兵,从它们伤口中涌出来的不过是纷纷扬扬的纸屑,只见他们的身体笨拙地四处追逐翻滚的头颅。Yuu下意识去追——简直就像拙劣的木偶戏,他无论怎么跑动也只是在原地挣扎。


猫咪已经不见了。


魔法史和炼金术的教材是一模一样的又厚又重,本学期老师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把它们塞进学生空空如也的脑子,实在是伟大的壮举。一年级的主要任务是巩固基础学校的学习内容,然后建立全科目的知识体系,因此虽然没有选修课的任务,课表还是被塞得满满当当。像魔法史、魔力解析和炼金术这样的基础学科每天都有课程安排。监督生已经错过的星期一里除了这三门课程外还有艺术赏析——据说包括文学、音乐和美术三个方面——和实践性的魔法防御学。


“不过基本都只讲了纪律要求和检查方法之类的。嘛,因为是下午的课我都睡着了。”Ace漫不经心地说,“Crewel老师——啊,就是炼金术的老师,还是我们班主任,我看看……今天第一节。Crewel说开学第一周不会让我们直接上手。”


“但是昨天理科教室不是爆炸了吗?”


“啊,那个,大概是高年级借用教室自主研究时出了问题。”Ace自然而然地说,“总不可能什么都靠老师教。三年级自主研究时间会很宽裕,我哥哥是这么说的。”


“Ace……”


“怎——么,被帅气的我感动到了?”


“啊,那倒没有。Ace,你真有个好哥哥。”


“喂喂!我要生气了!我真的会生气哦?!”


“呒呐,对收留无处可去的你的恩人说什么了不起的话!”


“Grim又来掺和什么!说到底我昨晚根本没睡着!那个床超——硬啊!而且你还到处乱动!今天五点?有五点吗?监督生又爬起来不知道做什么——”


“我要晨祷!”


“谁——要——问——了!”


“那Ace自己去道歉吧,我也不想知道笨蛋怎么低声下气的!”


“我错了,对不起!”


“……你小子真是没节操啊佐……”


“我结束了!快走吧!”


“只听自己想听的话,这是Ace的优点。”


“监督生,你真的对我很刻薄。”Ace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


“Ace对所有人都很刻薄。”Yuu背起包,“走吧。”


“本大爷开始后悔了,总觉得会很麻烦。”Grim无精打采地跳上Yuu的肩膀。Ace意气风发地把眼妆塞进单肩包:“说不定这是美好一天的开始呢?”


说不定的魅力就在于十有八九不会,但人们喜欢常想一二。提着油漆桶从储物室走向玫瑰庭院时Yuu深刻地意识到了一点。魔兽的鼻子大概难以忍耐油漆的刺激性气味,是以Grim只是远远地等在储物室外面。他没有中途逃跑Yuu就要感谢圣母。


Aesclapius医生的治疗能力似乎是他的Unique Magic,“惹人折枝的月桂木”(In the name of Apollo),应对“皮肉伤”和“食物中毒”效果强大,正好适用于不至于搞出人命的校园医疗。据说本来他的目标是应聘RSA学园感受正统青春校园生活,但同期的Hippocrates稳稳压他一头(不管是笔试、面试还是实习成绩),于是Aesclapius医生毫不犹豫签署了NRC的聘书。这几年他已经躺平了,早些时候还能看到他试图发动学术论文竞赛无果在学校里四处捕捉病患。


Cater暴露老师的黑历史如数家珍,他一心多用就像本能,一手用魔法笔染玫瑰一手哔哩啪啦地打着手机键盘,一边还能根据学弟的反馈改进自己的现场讲述。Ace看起来听得很开心,因为在他心情好时才会恰到好处地捧场。虽然是连哄带骗加上威胁才被选中的劳动力,但也在Cater的大揭秘里逐渐打起了干劲。


Yuu不打算听老师的八卦,没有勉强跟上,他总算漆完了一株玫瑰木。Grim小小的肉球不知是哪几块肌肉那么灵活有力,能把刷子使得上下飞舞,他追逐新鲜故事,毫不留情地舍弃了搭档,跟着Cater一起深入玫瑰迷宫。这喜新厌旧、喜怒无常的性格真的很像猫。说到猫咪……


“……喵好?”半空中漂浮的人头猛地抖动了两下粉紫色条纹的耳朵。


“……你好。”Yuu回复。


“嗯?我打扰喵了喵?”


“没有。”Yuu自知无趣地回答,他提起红油漆桶,走向另一株玫瑰木。


——猫是绝对不体谅人类的喜好的生物。


“哼哼……认真的孩子。”那颗头颅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刷子下,Yuu毫不犹豫继续往上刷,刷子穿过粉色的烟雾落在白玫瑰上,“——哎呀喵。”


那个人坐在了玫瑰木顶,当然不可能是真的用裤子布料挑战玫瑰刺,这也是魔法吧。Yuu想,刷好玫瑰层层叠叠的玫瑰心。


“守规矩的孩子喵。”粉紫色的毛茸茸尾巴有一圈一圈粗粗的花纹,“非常守规矩的好孩子喵。”


“没有什么不好的。”Yuu握紧了刷子把手,蘸满油漆。草坪上立刻滴里搭拉飞出一串油漆点。


“嗯——”粉紫色猫咪人目送油漆点落地,“我叫Che'nya。”


Yuu沉默了一会儿,算是礼貌地等待下文。按他的经验多说多错。Che'nya却带着神秘的微笑挥了挥手,隐没在了玫瑰中。Yuu再怎么四处捕捉也看不到那双粉紫色的毛绒耳朵。他继续一板一眼地油漆玫瑰,直到被发现人不见的Ace拽走为止。




Act 2


运用空间折叠魔法,NRC教学楼的可使用空间比时机占用空间大得多,尤其是理科实验教室,还需要预留足够的操作空间和事故缓冲魔法布置区,因此在暂时布置成阶梯教室的期间显得空落落;自然光对辨析药物和矿石很重要,右侧的落地窗毫不吝啬地引入光源,总的来说,比文科教室环境舒适。


Crewel挥舞一下教鞭,让还沉浸在昏睡中的学生清醒脑子,他已经要为四十年前毕业的校友的奇妙性癖负责了(要知道四十年前Crewel甚至还没出生),不介意给今天的学生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底下的小狗自以为隐蔽地放松了神经,借着寻找墨水之类的拙劣借口偷偷地向后看,Crewel知道他们在看什么——破烂寮的监督生,连续两天贡献话题,台风的风暴眼。


比想象中漂亮的孩子。黑色的头发几乎渗出浓郁的蓝色,中性化的五官并不棱角分明,反而有柔和暧昧的曲线。假设他是个花瓶,破碎时也应该有清凌凌的声音,是在这所生源地五湖四海的学校里也罕见的异国情调。Crewel记得Pomefiore寮今年最被看好的新生也有忧郁梦幻的气质。不过他也很快就发现了,对名为Epel Felmier的汉子,“苹果公主”之类的妄想只是纯粹的误解。


Pomefiore寮的自爱程度排名和他们的自我苛刻程度一样数一数二,寮长Scheoeneit体谅他人的能力从没和行李一起带到这所学院来过,但他确实统治得很好——通过和Heatslabyul寮的Roseheart不同的暴政,所以Crewel从不戳穿他们根深蒂固的幻想。单是这门课上学生的生命安全就够他操心了,虽然说造成对生命安全威胁的也往往是学生自己。因此他对于还有余力关注这些坏小子心理茁壮成长的人多少怀抱着敬佩。他作为老师中最年轻的一批,除了教学任务还需要协助处理行政文书,这个过程持续到所有教书育人的热情都消耗殆尽、一切远大理想都归结于自我怀疑、所有年轻气盛转化为自暴自弃。


虽然如今魔药学、仪式魔法和炼成术都被归于炼金术,但Crewel读书时三者的区别是重中之重。简单来说。魔药学的重点在于“萃取”:萃取且尽可能保全魔法材料的有效成分;仪式魔法的关键为“交换”:通过仪式等价交易;炼成术的历史则被“转化”贯通:不管是点石成金还是贤者之石本质都是元素的转化。当然,随着现代魔法的规范和发展,三者之间的联系越来越紧密,NRC这几年率先统合授课作为示范后效仿者也不在少数,对学生是好处多多,对老师来说却是平地建高楼变身平地起宫室,不仅比高楼复杂,还要统合又美观,总的来说吃力不讨好。


Yuu站起来搅拌药剂时缎带顺着头发流到了地板,倒不如说他左支右绌的编发技巧能支撑到现在才是奇迹。他本人毫不在意用头发拖地,但Crewel不能跟着不讲究,他用力拍下监督生的头发:“实验室里把头发扎好,劣犬。”


也许湿漉漉的长发真的很难编织,Yuu把袖子往上折了两折,开始给自己编头发,然而头发不是从他手里跑出来就是从已经编好的地方滑开,总之最后他还是编好了松松垮垮的三股辫,效果不比他乱蓬着冲进教室时好太多。但学校不是化妆培训班——Crewel向右滑动食指,木桌的表层液化,成为史莱姆材质的软泥,吞下Malachite不慎落下的强酸。


“BAD BOY!”鲜红色的教鞭顺从地依偎在Crewel掌心,“记住这次的教训。”


Malachite冷汗涔涔,强酸腐蚀了手套,连带皮肤都被灼烧成黑斑。Crewel不打算帮他止痛,每年总有人主动当示范,这也算是学生体谅老师的辛苦,他叩响讲台,嘱咐他们在充分搅拌基底萃取液后再加入块茎。讲台上的大锅自动加入亮闪闪的粉末和五颜六色的烟雾,经过炼成术转化的黄金融化结晶,形成璀璨的红宝石,沿着阶梯教室的台阶爬上一张张课桌。


“现在把你们搅拌好的魔药滴到宝石上,小狗们。”


只有两三个人一次性成功了。Crewel在心中记下这几个人:但这也只能说明他们基础操作环节能及格。红宝石被水滴击碎,未经过升华的产品性质不稳——这是学生进入真正的实践环节前需要明白的——闪亮的粉末有珍珠一般柔和的光彩,延伸出白银的根茎和水晶的花瓣。最后一点粉末从植株上抖落而下,坚硬的矿物充满了水分、被涂抹上色彩。


虞美人的花朵楚楚可怜开放于眼前,一双双眼睛里压抑着激动和好奇心。当老师的成就感大概也就集中在这几秒了。Crewel打个响指,五颜六色的花朵从各个学生的课桌前消失,只留下彩色的风。当然,无机物转化有机物的阶段至少也要到了二年级再说,也许有笨狗误以为自己酿造的魔药发挥了多么重要的作用(尽管只是充当无根花的营养剂而已),但他们不看教科书预习和Crewel又有什么关系。


监督生也混在人群中鼓掌,他有在这所学校少见的黑色的眼睛,平板的、死物一样,没有欲望也没有野心的黑色眼睛。一个真正对炼金术一无所知的人不可能知道演示中的妙处——而不管再怎么自嘲手下是“问题儿童极限部落”,Crewel也没有接触过这样实打实的零基础儿童。他的喜悦让Crewel想起被街头小丑的把戏吸引的稚童,与其说是深闺少爷不如说是浅薄的白痴,一辈子见过的东西太少,所以见到什么热闹都要欢呼雀跃。


他对痛苦太麻木、对危险太迟钝、对他人的恐惧太习以为常。一个能眼睁睁看着伤口长出的新肉顶出虫卵虫蛹的孩子,怎么想和“正常”差得都太远了。Crewel是最年轻的一批老师,所有教书育人的热情还没都消耗殆尽、一切远大理想尚未都归结于自我怀疑、所有年轻气盛姑且未曾尽数转化为自暴自弃,所以才能接过Crowley扔来的烫手山芋。


我应该教他什么——那孩子又需要从我身上学到什么?Crewel想,基本上这个问题会贯穿一个教师生涯的始终,他没有太特意关注Yuu和魔兽的组合:和教室阵营中的流言不同,就Crewel个人的感受而言,监督生是个墨守成规的老实学生,讨喜也不讨喜的类型……现在有太多希望能出风头的劣犬需要关注了,而这个过程要持续整整一个月。至少。


监督生搅拌着大锅,不声不响。魔兽看起来很快就厌倦,试图把所有药材一次性扔进去,监督生眼疾手快把他整只提到了大锅边:“Grim,小心我连你一起煮了。”


Ace和Deuce毫不留情地大笑起来。


……说到底,Crowley又指望这种环境能言传身教什么良好品格呢。Crewel抽了抽嘴角,叹了口气。




Act 3


“……上午的课怎么还没结束——”


“本大爷肚子饿了佐。”


“真好啊Grim,欲望简单的魔兽什么的。”


Yuu的缎带一端散开了。他头发真的很滑,Ace在Trein的凝视下闷闷不乐地停止了拌嘴,转过头妨碍Yuu本就笨手笨脚的重梳。Yuu直接给了他一个肘击。Deuce慷慨地出借发卡。


“Deuce真是好朋友。”Yuu把前发别到耳后,“不像Ace。”


“我下课帮你扎总行了吧?”Ace揉着肋骨抗议。


讲台上悠闲地晃着尾巴的Lucius开始踱步,Trein站起,教室前后门悄无声息地关阖严实。他扫视了一圈教室,上课铃按时响起,学生窸窸窣窣翻开教科书和笔记本,随即沉默下来。这大概让他很满意,他清了清嗓子,开始正式上课。


NRC的历史授课采用的教材是编年体的世界通史,由贤者之岛生前便是历史学家的幽灵编篡,尽量保持立场公正、角度全面。当然,因此同一个历史事件的叙述往往参照众多版本的记载,叙述难免变得啰嗦复杂,还夹杂大量引文。同时,尽管作者本人的文笔无可挑剔,真实、平和,不愧为当今历史学家的模范,但考虑到他生活的年代——真正活着的——对于现在的学生来说还是太晦涩难懂。


由于如此种种的原因,Trein的授课与其说是对历史的叙述倒不如说是对各国古语的解读,以及古文阅读方法的讲解:至少在一年级的前一个月是如此。枯燥零碎的语法配合Trein低沉安稳的声音,不难想象新生们为何昏昏欲睡、手下的笔记纷纷走形遗失。


Yuu的读写都是靠《圣经》和一本赞美诗集,他没上过学,之前十几年读的书说不定还没有今天一天多。在来历史课的教室前Crewel特意把他叫住,但听到一半又让他走了。


——哪怕不读空气如Yuu都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


Ace瞟一眼Yuu笔记本上混乱的格局和字迹,什么也没说,把自己的笔记本稍微推过去了些。Grim的肉球居然也能写字——虽然不怎么好看。可能因为之前只抄写过赞美诗,Yuu的字体不难看,但没必要的装饰笔画太多,而且写得很慢。一人一只加起来总算是能勉强跟上Trein授课的进度,因此对他们两个头都不抬的行为Lucius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大概也是Trein的特殊照顾了。


“……这节课就讲到这里。”Trein不用看手表就能判断时间,“Yuu先生,Grim先生,下课之后留一下。”


Ace伸手和同寮的学生要来了缎带和梳子,大概洗刷了带着这玩意儿的不良印象吧,好歹认真听了一整节课啊?他不是太认真的学生,但Trein手上印象分和态度分占比很重。倒不如说1-A的几个老师都是注重平时表现多于最终结果主义者……不是说他们的评估里平时成绩占比真的会比最终成绩高。据Ace所知,除了老师本人的评价,寮长的评价也是重要参考项目——想到那个暴君寮长Ace就心浮气躁。


Yuu拿着一列书单跑了回来——虽然Trein看起来很严格刻薄,某种角度来说也确实严格刻薄,但他是优秀的教育工作者。Ace甚至瞄到了那种给学前小孩启蒙用的历史连环画。将头发分成四股,尽管Ace一直想着些乱七八糟的破事手上的动作还是轻快伶俐。编发之类时髦的东西和这家伙也不相称,Ace恶毒地想,嘴上问:“会被扯痛吗?”


“我觉得不会。”


“所以说我觉得是多余的。”


“Ace闹别扭了。”


“下午陪我去捡栗子我就原谅你。”


“也不是不行……”Yuu补充说,如果学园长没叫他去打杂。


我也会去帮忙。Deuce承诺说。他的血气和清洁的外表格格不入。但Ace还没到会对这种义气恶言相向的地步。他叹了口气。


“说真的,那么多规矩真是莫名其妙。”


“规矩本来就是莫名其妙的。”Yuu说,Ace等了一会儿,但他似乎也不打算解释,“所以下节课是什么?”


“……艺术赏析!”Ace没好气地回答。


Yuu肉眼可见地愁眉苦脸起来。他很幸运,有张适合强说愁的脸,适合悲哀也适合忧郁,因此全不讲究的表情也显出一丝的可怜来。和这家伙计较什么——Ace头疼地想。


但是。


Ace拍拍手说:“好了。”


Yuu站起来,跳了跳,看到这次确实不会散开就显出高兴的神情。Deuce已经帮他把书包收好了。


但是,毕竟是同生共死的——朋友。Ace垂着眼睛想,他清楚自己可以理所当然地麻烦Yuu,但不可能同样理所当然地麻烦Deuce。


我们风雨同舟,跨过了生死危机;那么比生死还难以启齿的还能有什么呢?


“啊,谢谢你,Deuce。”Yuu说,把Grim也揣起来,Grim像流体一样向地面淌:“本大爷自己走!”


也许像Deuce那样才是善良和体贴吧。Ace将书塞进单肩包,也许等待才是朋友应该做的——


也许吧?


那么,这种闷闷不乐的愤怒又是因为什么?


“监督生就是太客气啦——”他拉长了声音。


“是Ace太不讲客气了。”Yuu揉了揉脸,揉出一个笑容来。


……火大。





Act 3



今年的孩子真简单。Cater Diamond划走Magic Camera的系统通知,3-B今天下午在植物园见习秋水仙的移植——据说这一批秋水仙很快就会作为二年级的教具再度铲走,如果不想被学弟记恨最好比对公主更恭敬地呵护它们鳞茎。


被记恨了——能寻仇的家伙,也很少吧?Cater漫不经心地想。他不至于故意给学弟安排惊喜,但也不打算太花费心思讨好人。


【Trey:下午有空吗?】


啊——啊——简单但是也还是很麻烦。Cater想。他大概猜到是因为什么——但那位王子大人一般也不会在这个季节睡到栗子树下吧?那家伙留级也只是因为出席不足哦?没办法,一个好前辈——他下意识摆出笑容。


【✨:当然啦~~】


Ace君啊,大概是被家里宠坏了吧?Cater给秋水仙填上最后一抔土,一边想,嗯——Deuce君倒是好孩子……啊,虽然说以前当不良的时候——嘛,毕竟是以前了——最奇怪的是那个孩子吧?居然连智能手机都没有见过!不谙世事也要有个限度吧?嗯?不过话又说回来……他看上去也没有聪明到能伪装得天衣无缝的地步。伪装可是大工程!


Cater结束自己的胡思乱想,给自己的秋水仙拍了几张照,上传,“#园艺课”,“#并不是园艺课”,“#永远熟悉大地www”。


“Cater!今天去莫斯特罗休息室吗?”


“遗憾!我们的新生惹祸了,Ca君不帮忙不行呢~”


“啊,差点退学的那两个。”Crystal忍俊不俊,“加油啊——要我说随他们去好了。”


“好——可怕!严格寮可不是这么无情的地方?”


“哈哈!我都要羡慕了!下次吧?”Crystal的种植大业才刚刚结束选种,他挥了挥手。


羡慕。Cater想,挥了挥手:“嗯哼~”


他拍拍手上的泥土,顺利地通过检查,今年的孩子真简单——真不错!他还没更换掉作业服已经听到了植物园入口的打闹声。有活力是件好事,Cater叹了口气,将蜥蜴皮手套扔进回收筐。


情况只能说比Cater想象的还糟糕,尽管Trey承诺尽快结束面向Crewel的说明反省会(哇,昨天的爆炸果然又是科学部吗?刚开学哦?刚刚开学哦?)。Ace和Deuce两个人大概是前世的冤家,活着Ace煽风点火一向拿手,几下就惹得魔兽和室友大发雷霆,又对着监督生假模假样地哭,监督生试图推开他的脸,失败后索性左右拧以泄愤。


“啊——是谁帮忙把那堆书从图书馆搬到破烂寮的啊?!”


“是因为谁我才需要从图书馆跑到植物园啊?”Yuu回报以一个亲切的微笑,“今晚不知道住哪的家伙说话小心点。”


Ace猛地松开手,眉头拧得可以用来绞毛巾。


“Grim,我们去那边看看——”Yuu好像没注意到,提着篮子大声吆喝。Cater拍拍Ace:“Ace酱——开不起玩笑可一点都不酷哦?”


“不——是!”Ace大声嚷嚷,他眉头依然拧着,但比起愤怒更像困惑。


“但是,那家伙……”他小声说,“太会看眼色了。很——”


他没继续说下去。


“这不是很为彼此着想吗。关系真好啊一年级。”Cater随口说,啊,绝对很麻烦。Cater无意识地想,跟着Yuu往植物园深处走。Ace和Deuce也跟了过去,看上去不太放心,Cater给三个人拍了一张照片,“#关系很好一年级”,“#被排挤嘤嘤”,“#开玩笑的w”,上传。


他把手机放进了口袋。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多时,Ace、Deuce和Grim之间就展开了如火如荼的激烈竞争。已经不知道是哪个家伙最先宣布自己找到了植物园里最大的栗子,奇妙的胜负心一旦被激起就很难平息,此时此刻,Yuu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再掺上一脚来得明智。Yuu蹲下来。眼前柔软旋转放射的花瓣没有一朵款式相同,紫色、黑色和蓝色不用布局就是一幅好看的花。这个世界喜欢美,喜欢花朵。这个世界是美和花朵的世界。鬼使神差地他跟着花朵向前走。白色的、倒悬的小花被他碰到,发出铃铛般细碎的笑声。避开倒伏的、柔软的草叶,向有着蓬松毛绒时髦发型的夫人们鞠躬,因为这是场高雅的午后音乐会,礼仪顶顶重要。


NRC的植物园哪怕再世界范围内都无愧于顶尖:包括多种气候带与土壤带的拟真环境和贤者之岛得天独厚的富饶魔力浓度,再加上历届校友的友情捐赠和投资,可以说全世界的珍惜样本都被收入囊中。Yuu这样没见识地、对着每朵花暗自惊叹的模样也值得原谅。


单说外围装饰用的玫瑰,就按照彩虹的颜色一圈一圈辐射出来。除了早上在Heartslabyul寮见识到的、可以用来油漆的白玫瑰以外,还有白如海涛的泡沫的重瓣,白如山巅上的积雪的单层;红玫瑰从红如白鸽的脚趾、海底岩下蠕动的珊瑚的鲜艳色彩过度到可爱得像交换吻时新婚夫妻的脸颊的粉色,甚至仿佛拂晓天际渗透出的一丝橘红。最皎洁的一朵白玫瑰甚至在面前静心用蛛网布置了闪亮的帷幕。


负责管理这所植物园的大多数员工都是幽灵,所以除了见习和实习的日子,植物园深处安置珍稀样本的位置都无人造访。Yuu意识到自己走得太远了,但是只是听一首歌而已……他改变主意,离开了黄砖路。植物园深处安置珍稀样本,那些偏离了黄砖路的位置平日无人造访。


——本应如此。就像学生应该在三年学习后好好开始实习、在路边睡觉就要藏好自己的衣服和钱包一样。只奉行本人的意愿的狮子松开手,他并没有拎得太高,所以Yuu倒也没摔得多痛,用来装栗子的篮筐早就倒在了地上,通向蜘蛛网幕布的小路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可惜。Yuu捡起篮子。


“您好。”


打断Yuu参加音乐会的男人不耐烦地俯视Yuu。他衣着打扮只能用“邋遢”形容,不看脸的话,制服胸口扣子大开,因为午睡凭空添了许多褶皱;这些都是小问题了——脚上踩的那双凉鞋,在这个化妆是礼仪、打扮是常识的学院里,Yuu真是头一次见到。但是目光向上看,看到五官,一切都成了自成一派的风格。


大概被敬语哽住了,狮子男露出无语凝噎的表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嗅闻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本来就难看的脸色这下雪上加霜,他用力地啧了一下舌。这时Grim的嗓门从远及近——


“Yuu!本大爷找到了最大的板栗!!!”


“明明我这边更大!”


“有本事比重量吧?!”


吵死了,男人不耐烦地说,他拖着步子。


“喂,食草动物。你。”


Yuu觉得这种瞧不起的语气让人有些微妙的怀念,但他还是分得出之间的区别的:狮子人纯粹自视甚高而已,所以他一言不发。按照他的经验来说多说多错。


“踩到尾巴和吵醒人睡觉——全给我记好了。”狮子不高兴地晃动一下尾巴,像是想驱赶烦人的苍蝇,他离开时仪态和他的衣着一样自成一派。Grim居然不是从草丛、而是从黄砖路跑了过来。Diamond学长跟在他后面,没有了平常的笑脸。


“Yuu——酱。”他看到Yuu后很明显松了一口气,又提起了笑容,“怎么跑到这里来了?Ca君大惊吓!”


“……没什么。”Yuu慢半拍说,被Cater一把拉上黄砖路。


啊,Diamond前辈恍然大悟似的,曼陀罗又泛滥了?他熟练地对着Yuu脚边的花朵拍照,不知道在手机上操作了什么:“Lucky~现在没问题了。”


在植物园里不要偏离黄砖路,他补充说,这样就不会迷失方向。


如果有“受人喜欢的学长”的模板一定是Diamond前辈出借了自己的形象。Yuu总之先为自己的轻率行为道了歉。


“……嘛,也不能怪Yuu酱啦,曼陀罗的花香有致幻性——不过Ca君也是第一次遇见一点抵抗力都没有的人呢!”他笑了笑,“走啦走啦!栗子挞在等着我们!”


“对不起。”Yuu跟上他。


“……哇哇!Ca君大惊吓!真的有这么老实的后辈吗?”


“非常抱歉,劳您费心了。”


“社交辞令什么的Ca君可不擅长~嘛,没什么损失,这次就这样过去吧?”


“感谢您的好意。”


“那个啊,Yuu酱?Ca君对社交辞令什么的可是超——不擅长啊?不用这么讲礼貌也可以哦?”


Cater对Yuu的第一印象只是怪人而已。很不幸,三年级距离漆黑之镜是最接近的,Cater多多少少能关注到这个和正常不沾边的学弟。


“好的呢Ca——派先!”Yuu仰起头,一点也不勉强地堆满了笑容的脸。应该庆幸吧,那张脸五官即便是谄笑也看得过去,是张好看的面孔。


你的沉重的过往、悲惨的遭遇、无人知晓的出生地什么的,我啊,根本不感兴趣。


“嗨嗨——哇!可爱!”Cater满面笑容地回复,“我们先拍张Magic camera怎么样~”



“果然还是不了。谢谢你,Trey前辈。”


最终由职业人士Trey Clover综合了光泽、大小、香味和圆润度后挑选出的最佳栗子骄傲地站立在栗子山的顶端,独具慧眼的Deuce Spade选手在Ace的撺掇下同意了Cater的合影要求,一起被固定在Magic Camera的推文里,编辑“#热烈庆祝!!!第一届栗子选美!!!”、“#可爱后辈”、“#冠军★”,上传。


“特别留下来也可以哦?”Trey一边搅拌低粉和固体黄油一边提议。气氛热烈的Adeuce组合一下冷静下来。他们一定是那种成功把雏鸡养大后做成烤鸡大餐吃得最多的坚强孩子。


Yuu坐在高背椅子上轻轻晃着腿。他坐Trey的凳子不合适,脚甚至够不着地板。栗子壳需要保留用来煮水增香,因此需要小心翼翼分开绒皮和果肉果壳。Trey很容易能看出来他想离开了:倒不如说Trey的说明反省会的一半就是Crewel强调他今年很忙不要没事找事——其中就包括了给眼前这位新生做基础补习。


但是Trey和他搭话以后他明显更紧张了。“去做自己的事也可以哦?”和“没有没有我是自愿留下来帮忙的”的车轱辘话绕了几回,Trey不再自找没趣。Cater和监督生相性极差难以搭话,Trey觉得也没必要为别人浪费自己的时间而太操心,于是Yuu留了下来,一直剥栗子剥到现在。


“监督生——”Ace心不在焉地捡起一颗栗子,“你做不做都没问题吧?本来就是我该做的——”


“……Ace人真好——”


“和我人好不好有什么关系?你明摆着不想干这活儿吧?”Ace拍下小刀,“我说啊,你活得不累吗?客客气气看人脸色,Cater前辈的Magic camera也是,不想被拍你就直说啊?”


喂别误伤啊这破孩子,Cater暗自想。


“——你应付人的水平也就那样吧?又不能做好——”


“Ace。”Deuce把Ace按回椅子,“冷静一点。”


“谁情绪激动了?!Deuce也觉得奇怪吧?说我们是Mabu的不是Deuce吗?什么Mabu需要讨好对方?啊,真是的!我看着你都生气!”Ace说着不激动声音却越来越大,“我对你的悲惨过去不感兴趣!我对你的痛苦人生不感兴趣——”


“我理所当然麻烦你是因为你也可以麻烦过来!不是因为——”


“Ace。”Deuce再次把Ace按回了椅子,“你最好先把栗子剥完。Trey前辈,厨房里的奶油和鸡蛋是不是太少了?我和监督生去采购部一趟吧。”


“那就麻烦了。”Trey苦笑着说。


Deuce深吸口气,一拳打在Ace面前的桌子上,桌面的栗子都似乎跳了跳,他想了想,最后说:“冷静一点。”


Yuu站起来。


“我没有什么,悲惨过去,痛苦人生。”他的声音窄得像一张纸,扼死了所有情绪,因此也单薄得像白纸一张,“Ace才让人不明白。让人开心有什么错。”


Deuce把他也扯走了。


只有Grim无忧无虑:“喂!等等本大爷佐!”


“……所以你们栗子剥到哪儿了?”Trey觉得怀念又好笑,他从小到大没少处理这种吵架纷争。


“Ca君不帮把手不行的一步。”Cater笑眯眯地说,麻烦……但是也不是不可爱,“所以我们齐心协力——说不定还能赶上帮忙把东西带回来哦?”


“……”Ace什么也没说,只是分栗子的速度再加快了些。


直到两个人从热情洋溢的Mr.Sam面前离开,Deuce也没想好应该和Yuu说什么。Grim捧着新得的金枪鱼罐头,看起来是两人一只里最开心的。Yuu也许也不需要Deuce的交谈,只是赌气一样地从购物袋中一样样取出东西对照清单。


“我没有讨好。”


“嗯。”


“我不是老好人。”


“……嗯?”


“Ace这个混蛋死小孩……”


“啊,这个吗……”


“……”Yuu安静了一会儿。他取出最后一盒鸡蛋。


“……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低着头说,“我只知道祈祷,做好孩子,每天祈祷,能上天堂。妈妈想,妈妈想去天堂。我想让她开心。我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的。”他自顾自地总结完,露出笑脸,“少了一盒奶油!”


Deuce反而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监督生。”他一边组织着词措一边说,“我,以前是,嗯,不良。”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成为能让母亲放心的人。我不想让她再背着我偷偷哭了。我不知道什么才算优等生。也不知道怎么才是让她自豪和安心的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和你的家乡不太相同?比起死后的世界更在乎现在活着的世界——可能因为我们大概知道死后会去哪里。监督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下子就想成为优等生。不知道怎么做。不知道怎么才能弥补我已经错过的。


我认真开始想时,所有问题好像都变得复杂了。


“……我回家时,发现妈妈在厨房里哭。所以我,嗯,想成为优等生。”他轻声说,“但是,我其实也什么都不知道——什么的。但是,我妈妈说,我有这份心,她比什么都开心。所以我也变得很开心。”


Deuce等了一会儿,他有些犹豫,但现实确实不像妈妈会看的校园剧,监督生没有嚎啕大哭。监督生只是一瞬间——有那么一瞬间——显得很悲伤。


“Ace不是觉得你有错。他只是希望你能真正开心的——不是因为别人开心才开心的,那种。”他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嘛,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吗,本来就习惯了自我中心,所以才不理解吧?”


Yuu平静地说:“所以我要背后说他坏话。混蛋白痴笨蛋小屁孩Ace。”


“因为小鬼就是小鬼啊佐。”Grim的三叉尾扫了扫Yuu的膝盖,他不耐烦但老实地待在Yuu身边,“手下也好。Ace也好。一觉得自己被小看就变成笨蛋了。”


“你这个货真价实的笨蛋狸猫在扬扬得意地总结什么呢——”Yuu把他抄进怀里大喊道。


Deuce这种时候倒是期待永远不看气氛的Ace在了。Yuu明显有很多话没说。


但是Deuce愿意等待。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会无话不谈的。一定是的。


“毕竟是朋友啊?”Trey看着急匆匆跑出去的Ace的背影说。


Cater懒散地回答:“嘛……小孩子吗?奇怪,开学才一天吧?一下子就关系太好了吧?”


朋友就是会互相倾诉的。或早或晚而已。


至少Trey和Cater相信如此。


“……你们在做什么。”


Ace万万没想到他甫一赶到采购部就能看到这么精彩的画面。只见Deuce一脸悲痛地站立着,而Yuu则对着插着树枝做成的简陋十字架的小土包念念有词。在得知这是一场对没有孵化出便惨遭破碎厄运的雏鸡集体葬礼后他终于没忍住捧腹大笑。葬礼端庄肃穆的氛围算是被毁得一干二净,连同两个人对市售鸡蛋的无知和纯洁。


战犯Ace毫无悔过之心,他笑得要死,反过来还想要损失赔偿。Deuce本来脸红得像覆盆子奶馅,现在已经可以对一切刻薄泰然处之,也许因为想明白了要说丢人也绝对不止他一个人。Ace唱独角戏是决计唱不下去的,怏怏地坐正了。黄油、牛奶、鸡蛋和面粉混合,和砂糖一起搅打到丝滑无痕迹,所有这些甜蜜的东西稳稳地容纳了满溢的栗子奶油和栗子酱,现在一起在烤箱中膨胀发胖。Trey在熬制最后装饰用的糖煮栗子,灰扑扑的颜色其貌不扬,但加上浓稠晶亮的糖汁却几乎在呐喊“快来吃我”。到这一步他把学弟和Cater都赶到了操作区外面,看来没少因为这些外界因素功归一溃过。


一切总算大功告成,Trey切开栗子派,断面伶俐干净,比起高中生宿舍黑白方格的桌布更适合高级餐厅和西点店家明亮的展示橱窗。但除了Cater还在摆弄摆盘的装饰物力求上镜好看外,Ace、Deuce和Grim都毫不犹豫地对着自己的切片铲下餐刀——他们一定是那种成功把雏鸡养大后做成烤鸡大餐吃得最多的坚强孩子,Tery忍不住想,对学弟们没有专业技巧全是感情的“好吃!!!”照单全收。Grim仿佛被美味感动到了,一时半会没有说话,专心致志地埋头苦吃。


监督生左右看了看,学着别人从切片尖下手,哪怕是边缘驽钝的小勺也能轻松分开柔软甜蜜的栗子内馅,但松脆的塔底却没那么容易,留下了片片碎屑。Trey假装没有发现,垂着眼睛像茶杯倾入红茶。


甜。


首先是栗子奶油轻盈的柔滑,然后是沉着的栗子泥对舌尖味蕾丝丝入扣,塔皮在齿间酥香迸裂,黄油、砂糖、奶油、栗子,所有这些甜蜜的东西,回旋在口腔中,搅打着融化了,变成均衡、稳定、直到永远的甜味。


Yuu此生从未尝过的奢侈甜味。


红茶被推到了他面前,Yuu反应过来,立刻收敛了自己的表情。他低下头,说非常感谢。


Grim心满意足地发表长篇大论的美食评论——在作业和笔记时匮乏的语言怎么一下子能这么丰富?Yuu的注意力转移向了魔兽得意洋洋的总论。没有看到Trey Clover一瞬间怀念的复杂表情——只是一瞬间而已。


“明天你也一起来吧。”Tery听见自己说,“平淡无奇日的茶会。”


Yuu应承了下来,Ace不感兴趣似的又叉起了一块栗子派,但他听到了,所以明天一定会把监督生拉过来。


“真的。关系真好啊,一年级们。”他于是忍不住耸耸肩笑出声。


“——好恶。”Ace回答,别过脸,一口吞下了栗子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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