カラス

“只是为了区区一朵玫瑰，居然要付出这样的代价！”

Act 1

  “来杯红茶吧？”

  高礼帽彬彬有礼地说，他看起来清醒了许多，也可以说疯得更炉火纯青了。夜莺的歌声清脆圆润，婉转的音调就像银瓶里涌溢的水浪，天上白色的残月听见后，似乎忘记了黎明，一味地踌躇着。

  Yuu坐上高背椅，漆黑的桌布没有花纹，炫耀自己垂坠的质感，茶具也是清一色的漆黑。他对茶会知之甚少，现在对着三个叠在一起的茶杯无所适从。

  茶色兔子也显得无精打采，在他倾注向茶杯的鲜亮红茶中，月亮落下去，太阳升起来，涟漪中明亮的一枚小圆盘。

  夜莺的歌声停止了。

  Yuu面前的茶杯从下往上，一层层溢出粘稠的红漆，Yuu的喉咙里也向外涌，红色，全部是红色，毛茸茸的、不对、光滑的、硬挺的毛。

  羽毛。

  夜莺的尸体从他的喉咙跌落到茶杯里，红艳艳黏糊糊的一团。

  “也许你更喜欢咖啡。”兔子说，他随手把Yuu面前的杯子推开，“生活多美好！坐在青郁的森林里，看那驾着金马车的太阳、在幽深的夜空驰骋的月亮，是多么快乐！山楂花的味儿多香，山谷里的桔梗和山坡上的野草又是多美！”

  被推到桌子中心的茶杯袅娜地蔓出一支玫瑰，红如白鸽的脚趾，红如海底岩下蠕动的珊瑚，卓绝的白色花心如同东方的天色，终于变作鲜红，花的外瓣红如烈火，花的内心赤如绛玉。

  Yuu呆呆地看着玫瑰。

  高礼帽夸张地悲叹一声：“只是为了区区一朵玫瑰，死的代价太夸张了！”

  但是多美啊。Yuu想。一生没见过这样玫瑰的人的生命，是更区区的东西。

Act 2

  在火烈鸟和刺猬的饲养小屋里有人在哼着歌。这种以为四下无人便随意地享受独处时光的天真在NRC难以存活……不，也有人，总有人，准确地说，走向另一个极端，肆意挥洒个性。

  

  Trey只是好奇：此乃人之常情。哼歌的人是没什么特别的歌手，说不上好也没什么坏处，让空气变得甜美饱满的是歌本身：哪怕是更蹩脚的嗓音也不会遮掩它的如露珠般抖动的柔光。那旋律是浅白的，宛若悬浮在河面上的雾，玫瑰树最顶端那根小树枝上开放的玫瑰一个花瓣接着一个花瓣地开的柔美。

  Trey知道这首歌。准确地说，“熟知”都不止，听得快要腻味了。在遍地开满玫瑰——玫瑰、月季、蔷薇，总之万紫千红的花——的玫瑰之国，夜莺用一首歌打动玫瑰妖精换取了一朵红玫瑰，促成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可谓家喻户晓。每年、每个学期，初级学校的公开演出里，总有一幕剧会是《夜莺与玫瑰》。Trey从一年级开始，一直到初级学校毕业都要练习（或者听邻班练习）这支曲子，进入NRC后也少不了通过手机聆听弟弟妹妹们的预演。

  在饲养小屋里的旋律，可能因为不再是声势浩大的合唱，所以显得更忧郁。好吧，能成为经典的曲子哪怕听了多少次也很难说真的让人腻味了，就像所有对音乐没有那么精通的普通人，Trey不会主动去音乐软件搜索，但偶尔听到了也不至于直接跳过。他不能否认自己的好奇心，但也不至于坏心到故意蹑手蹑脚或者打开录音——从这点来看他真是NRC难得的好前辈。

  

  少男少女心生的恋情茁壮生长，正如花苞突如其来绽放，从中生出灼灼的激情之花，恰似银罐里沸腾的水银，流毒无穷的甜蜜，但是哼歌的人依旧是那样、漫不经心地、随随便便的对待。他是就那样的——歌唱者，不怎么好，也没有那么坏。但绝对是Aoede Mnemosyne老师跳着脚大骂“亵渎”的对象。因为哪怕是Trey这样对音乐品味一般的普通人也能听出来，缺乏技巧的同时那个人也毫无感情，歌声里纯粹的空白几乎能算作对夜莺辛苦的嘲笑了。

  

  这种空白Trey这两天被迫也好，巧合也好，见识了很多次。因此很容易推测哼歌人。他有意让自己的脚步声更大。

  

  “监督生。”Trey说，“客人不用这么辛苦。”

  

  饲养小屋算是Heartslabyul寮寮生最讨厌的轮班，尽管涂抹玫瑰麻烦又琐碎，修理草坪在艳阳天下更是累人，装饰茶桌也是劳心劳力，但这些都比不上饲养小屋里阴晴不定的火烈鸟和敏感叛逆的刺猬难伺候。虽说经常用不谙世事的少爷王子来攻击RAS，NRC的少爷王子气质却一点也不比他们的攻击对象少：还是更值得批评的那种。对于这些习惯颐指气使的心灵来说，在最开始的热情过去后，呵护弱小生命就变成了苦差事。

  巧合也好，被迫也好，监督生这几天总会莫名其妙出没在饲养小屋。他乐意看火烈鸟在面前炫耀自己五彩缤纷的羽毛，也不会故意戳弄团成球儿的刺猬，和他的歌一样，没那么好，也不怎么坏的对待。但是和其他不知轻重的新生相比，他多少心里有数，因此火烈鸟和刺猬都很欢迎他。

  “……没什么。”监督生说，他开始摘下头发里的羽毛和刺猬。

  Trey忍不住想起Riddle。不是现在——更遥远一些的记忆里。

  “我们的寮生又把自己的任务推给你了吗？”

  “没有……吧。”监督生心不在焉地说，有两只刺猬睡在他头发里了，那短短的四肢不知怎么能把头发扒拉得这么凌乱，以至于监督生试图把它们扯出来时Trey听到了头发被拽下头皮的清脆声音。

  这可不是什么好回忆。Trey忍不住苦笑起来。

  “我来吧，监督生。”

  他没有多客套，直接接过刺猬，将绕在上面的头发解下来。他有耐心，又擅长复杂的细节工作，刺猬很快就重获自由，颠颠地跑向自己的笼子。监督生看着它们的逃跑路线。Trey想了想，把自己的玫瑰胸针变成了缎带。就过程来说和帮妹妹扎辫子相差无几。由于家业是西点屋，Clover家的男孩都是清一色的短发，女孩则习惯把头发绑成干净的两束三股辫。

  头发是很重要的组件。Trey在机械地编发过程中忍不住走神，作为年岁流逝的见证，往往积蓄了大量魔力，在妖精和人鱼的社会中蓄发的习惯延续至今，考虑到监督生来自偏远的乡下，也许也是旧风俗。

  监督生抱着膝盖。他仿佛睁着眼睛在做梦似的，又开始轻轻地哼起了歌。激情褪去后是依靠死神成全的爱情，在坟墓里依旧不死的爱情。歌声不怎么好，也没有那么坏。但绝对是Aoede Mnemosyne老师跳着脚大骂“亵渎”的对象。Trey开始觉得这也许也是一种个性的自由挥洒。他一向尊重同校生的个性。

  监督生的名字好像是Yuu。Trey想。奇怪的名字。和他性格一样。

  天气真好，瓦蓝的天幕中垂坠着小朵小朵蓬松的棉白云，茸绿的草坪让人想懒洋洋地躺下来，可惜五颜六色的火烈鸟和刺猬四处漫步，大概也会毫不犹豫踩上午睡人的肚子。从上往下看时就像小小的彩纸屑。蔷薇迷宫中的玫瑰一齐散发浓烈迷人的芬芳。

  “手下，你的缎带是怎么回事？”Grim不高兴地问。

  “Clover前辈给的。”Yuu尽量不动嘴唇回答，他的身高和客人身份让他有幸站在第一排——Yuu宁愿不要这个荣幸。和原本与Grim配套、又短又宽的黑白条纹缎带不同，由胸针变成的缎带一面是红玫瑰、一面是白玫瑰。大朵大朵的红玫瑰雍容华贵，含苞待放的白玫瑰清秀可爱，哪怕是Cater也会称赞拍照的品味。也许是考虑到了需要在庭院四处跑动，Clover前辈扎的两束三股辫被Cater盘成了脑后的发髻，固定发尾的缎带被拉长，系成了蓬松对称的蝴蝶结。

  破烂寮当然没有所谓的寮服，因此Yuu还是穿着制服来了，乌鸦黑的马甲吸饱太阳辐射，热得像蒸锅，蒸出淋淋的汗。他被分到的粉色火烈鸟十分不配合，每次应该挥动球杆时都故意扭过脖子，Yuu猜可能是因为他没有接受它的羽毛。Riddle Roseheart陛下打出了漂亮的一球，黄绿色的刺猬划出优雅的抛物线，毋庸置疑的满堂彩。Yuu擦汗，不为什么，只是等待狂热的欢呼停下来。Cater借回收火烈鸟轻轻地推了Yuu的肩膀一把，让他跟上已经离场的女王。

  “庭院里的玫瑰是红色的，桌布是白色——完美的平淡无奇日。”Roseheart点点头，“睡鼠呢？好好放在茶壶里了吗？”

  “当然。以防万一，用来涂抹睡鼠鼻子的果酱也准备好了。”Trey回答。

  尽管名头是“平淡无奇日的茶话会”，茶话会本身却和“平淡无奇”毫无关联。除了用来应付睡鼠的橘子果酱外，三层糕点盘的第二层里还准备了7种浆果果酱，在质朴浑圆的司康饼中间，由浅至深的红色小碟形成了美丽的空心圆，和糕点最后被撒上的粗颗粒砂糖一样闪闪发光。依照Trey的提示，从中间切开司康饼，先抹上黄油，再抹上果酱——“覆盆子怎么样？”——反过来据说也可以，但Heartslabyul寮寮生似乎已经统一了习惯。

  三层糕点盘的最下层一般来说是用来装盛三明治与开胃菜，但似乎没有能媲美甜点师手艺的咸点师，因此改成了美丽的花束三明治。装饰之类的似乎是Cater的点子，分为香肠芝士和玫瑰酱草莓两种，Yuu贫乏的舌头很难理解所谓“均衡纯净的风味”，但三明治确实在快速减少，所以可以证明它的美味。最上层是三种甜点，马卡龙、手指泡芙和巧克力糖，白色和红色相间如棋盘格，实在是赏心悦目的装饰。Cater特意多给了几个镜头。

  ——是的，这样的糕点盘也仅仅是装饰而已。真正的主角还是洁白桌布上光彩夺目的果挞。依旧按照红色和白色相间分布，主要的材料依旧是应季的莓果，和学园中特意开辟的温室中终年生长的果物与可食用花卉。Cater介绍和厨房的幽灵的“小小交易”时Yuu本人兴趣一般，他知道更歇斯底里讨价还价的交易故事——幽灵对学生们基本都很好说话，但照顾Cater的分享欲，他依旧刨根问底地问了下去。不管怎么说，讨好上面的人很重要。

  也差不多是时候了。Yuu想。再怎么拖延也有限。Ace，到底要捧着栗子塔站多久啊。

  Grim的缎带也被变成了玫瑰，这让他高兴了起来。Yuu在红茶里加入方糖和柠檬时Grim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挥舞刀叉了——既然只允许加柠檬为什么又要准备牛奶呢？Grim圆圆的肉球又是怎么才能灵巧地使用刀叉——Yuu思绪混乱地想着。但是现在还不能吃，因为Roseheart寮长还没有宣布茶会开始。Ace端着栗子派登场，难得地使用了敬语——Trey和Cater隐隐松了一口气。但监督生没有。Yuu端起自己的盘子直接躲到了桌底下，顺手扯了一把正在对草莓塔和苹果派犹豫不决的Grim。

  Roseheart寮长没有放松。正相反，他看起来就像个烧开的热水壶，马上就要被蒸汽顶开盖了。

  “监督生……？诶？诶？！等下，Riddle——”Cater因为向桌布下张望错过了第一手讯息，Trey还没来得及协调，Ace已经愤怒地喊出了怎么可能记得住的反问。

  “——我要——”

  我要砍了你的头！！！女王暴跳如雷，整个人都变成了过敏一般鲜艳的红色。他大发雷霆，坚决要处死两个试图蒙混过关的扑克兵，从伤口中涌出来的不过是纷纷扬扬的纸屑，只见他们的身体笨拙地四处追逐翻滚的头颅。Yuu勾着Grim的缎带蝴蝶结——他居然趁机顺走了一整个草莓塔，因此比预想的更重，差点没被勒断气管——梦境和现实焊烙在同一张画面上。他深吸一口气，把Grim扔给Deuce，拉着理智边缘摇摇欲坠的Ace冲进玫瑰迷宫。Deuce反应不慢，立刻跟上了他。

  议论声、劝阻声、咆哮声不绝于耳。玫瑰迷宫整齐的花篱随着女王的判决活转，疯了一样涌出长长的枝条，带着玫瑰和棘刺一起狠狠地四处抽击。Ace还没反应过来，他真是个少爷，一辈子没接触过气傻了——和本来就多少有点傻的极端头脑。Yuu伸手拦下一支右边袭来的玫瑰，比想象的力道小，只是手心和脸上被刺带下几块肉碎。Heartslabyul的一年级生们一下骚动起来。

  总比被咬断一只手臂强。他想。但这样下去不行。

  和气昏头的人讲道理毫无意义。他看向Roseheart，对方还在深呼吸控制情绪。开荤后的玫瑰尝到甜头，上蹿下跳得十足卖力。在Heartslabyul寮长的权威是绝对的，哪怕是Trey也只能劝诫而不能强行中止。Deuce试图使用的火魔法也被Ace紧急叫停。别的学生或许可以肆无忌惮来一次鱼死网破，但他们开学第一天的壮举让他们再破坏设施时底气不足。

  真想杀了——Yuu扇了自己一耳光，让大脑清醒一点，他无意识地撕着手心的伤口，大概是因为Deuce和Ace“罪人”的身分，玫瑰对他们毫无客气可言，如果没有他们两个护在中间的Yuu和Grim两个“外人”也许下手会更柔和，但Ace绝对不会心血来潮做这种验证实验。Yuu的手心被他自己拽下一块皮。他知道对于“外人”这些保护措施会格外严苛，这也是为什么Heartslabyul寮很少邀请外人参加茶话会——准确来说，就算邀请也很少有人响应。

  玩朋友游戏是有风险的，尤其是对面是暴君的时候。在得知Yuu应邀参加平淡无奇日的茶话会时Crewel看上去想说很多东西。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Yuu不觉得自己脑子很奇怪。他不担心是因为有仰仗。Ace和Deuce没必要挡在外圈，但他现在被死死按住了，只能接受保护。但他有仰仗——

  “——停止！停止！真是！”乌鸦不知从何处而来，挥舞了一下鸟头手杖，他似乎有意格外用力地拍着监督生的头，“我们今年的问题少年也太有执着心了！唉，我都要哭了，因为我人很好——”

  血是慢慢渗出来的，从清透的血浆开始。Yuu攥紧了手。他抬头。学园长形状优美的嘴唇保持着微笑的弧度，深邃的紫色非常，美丽。

  我还活着。他想。Roseheart恢复了他凛凛的威严。我还活着。但我本来也死不了。就算他不来，我也有机会。Roseheart在说什么。Ace也在说什么。学园长说了什么让他们都不说话了。但是。我觉得很好。

  天气很好。天是蓝色的，草坪是绿色的，玫瑰是红色的。我还活着。透明得像肥皂泡一样。我本来也死不了。这让我感觉很好。

  

  

  

  

  

Act 3

  

  

  Yuu的房间大概过去也曾是寮长房间——至少是副寮长房间，除了休息区和学习区以外还有专门的会客区，已经看不出原色的地毯和弹出七零八落的弹簧占地面积不小。被蛀成半透明蕾丝的床帷虽然被撤走了，天花板上依旧留着生锈的挂钩。Ace已经和Yuu同床共枕两天，在半夜醒来时看到一脸慈祥的幽灵不是什么值得回味的体验，但Ace多少可以说自己适应了眼下恶劣的环境。Deuce在不良期间没少造访过乱七八糟的狗窝，在他对把垃圾堵到门口的房间表示意见后他就什么环境都能适应了。问题不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本大爷不想！和这些家伙挤在一起佐！”Grim的尾巴强烈地拍击着扁平的枕头，声音从床头穿过地板直达楼下会客室，不管是拍击声还是抱怨声。Yuu和Grim的缎带都被学园长变回了原来的黑白条纹，挂在梳妆台的镜子上。那只乌鸦一边摇着头一边大喊大叫：这可是我私人购买的东西！好好爱护！好好珍惜！哦，我人真好……我太好了！连这种细枝末节的地方！Aesclapius医生本周第四次欢迎监督生光临，而且还正好卡在他快下班的点儿，如果不是Crowley在后面他一定要把监督生留给值晚班的Andreas Vesalius。

  但还挺有分寸。Aesclapius评价，至少只是活化了玫瑰树篱，所以攻击造成的伤势都很好解决。三人一只连一刻钟都没等，直接就热热闹闹回了破烂寮。因为那个在草地上变成不怎么好看的花泥的栗子派，Trey和Cater派了Ace和Deuce同寝室的人把需要的东西和作为歉礼的草莓挞送来。结果Flush Royal和Straight Talo不仅送东西来，还死皮赖脸留到作业写完为止。他们甚至带了自己的睡衣，但见识到会客室和监督生房间以外地区的积灰和只提供断断续续冷水的浴室后，心如死灰地待到宵禁前赶回了Heartslabyul寮。

  破烂寮能用的浴室只剩下一楼的公共浴室了，而且没有热水。储物柜布满难看的红锈，瓷砖也留下了水痕和黑灰。Heartslabyul寮也有公共浴室，主要是为了方便运动社团成员使用——寮中的寝室尽管是四人一间，实际上做了隔断，只是公用阳台和卫浴空间而已，因为连续两年无人退学，在高峰期用水紧张的问题格外突出，因此上个学期增建了公共浴室。Ace毫不客气地征用了一个专属储物柜24小时使用，Deuce也效仿了他的榜样。现在天气尚未转冷，倒也能勉强忍耐冷水浴。趁着天色还亮三个人冲洗完毕哆哆嗦嗦冲进隔壁的盥洗室。别说吹风机了，在除了照明的电路都未翻新的情况下，只能靠自然风干。

  “冬天时怎么办？”Straight略感同情地问道。

  到时候再看吧。Yuu回答。不知为何Flush很是赞同。

  几个人里没有一个会烹调料理，没有赶上的晚餐只能用面包饼干和果挞对付过去。多亏了学园长心血来潮布置的地毯，学习时的书桌能用茶几凑合凑合，不用直接坐上破烂寮肮脏骨头色的地板。Straight实在看不下去Yuu初级学校都不如的报告。他看着面前最多能夸赞一句字迹华美的流水账日记，面色复杂，硬着头皮开展了“如何写笔记和报告”的20分钟小课堂。Ace对他的印象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也许他也有自知之明，因此喜欢抓住一切机会证明自己。Yuu的捧场技术质量上乘，连Flush这个万事靠运气——运气还真的挺好的家伙也忍不住指导了两句。

  尽管他的报告内容实在是让人不忍卒读，但Yuu一手圆体字确实美丽，作为答谢他主动帮忙写了炼金术的课堂报告——然后Ace发现他连各个元素符号都不清楚。难怪Crewel老师还把初级学校前的启蒙绘本也加进了他的参考书目里。以及NRC的图书馆，居然还真有存货……据说是为了服务目标幼教岗位的学生。

Grim只是魔兽而已。天生地养，对人文社科一无所知。Yuu，很难想象他的出生地是怎样的穷乡僻壤，比Grim唯一好的地方在于他耐得住枯燥。Deuce，非常努力，除此之外没什么好说的。

  总有一天就算什么都没弄坏你们也会被退学的，白痴。Ace苦涩地说。苦涩得像栗子壳。

  总之他们艰难地、费力地、折磨地、争吵不休地、历经千辛万苦地完成了作业，Flush和Straight依依惜别，Ace和Deuce为今晚睡哪儿大伤脑筋。Yuu不反对一起睡在床上，但Grim因此闹起了别扭。

  “这种衣柜也没法睡吧？”Yuu拉开衣柜门看了一眼。

  “……什么衣柜才能睡啊。”

  “诶。”他漫不经心地说，“男人来时妈妈都让我进壁橱的。”

  Ace看上去想说很多东西。但他忍住了。

  没办法了，Grim。忍耐一下吧——Yuu关上衣柜门。他揉了揉眼睛，打个哈欠，熟练地跪上小地毯，感谢圣子圣灵圣父和圣母。Grim不高兴地在喉咙里咕哝了两句，还是老老实实躺在了枕头边。Ace和Deuce站了一会儿。不为了什么，只是等Yuu结束祈祷。

  “老实说，监督生。”

  Ace不太高兴时就会监督生长监督生短的。他有点咬牙切齿地说：“你是不是又觉得我在自找麻烦？”

  “明摆着吧Ace。”

  “闭嘴Deuce——谁问你了啊？”

  “随便了吧佐。反正到时候上场丢人又不是本大爷和手下。”

  “G——R——I——M——，遗憾！挑战是我们一起下的。怎么？怕了？哦哦，好可怜哦小狸猫。”

  “本大爷才不怕佐！！！”

  “声音好大！”Deuce的眉毛拧成了一团，他猛地坐起来捂住了耳朵。

  睡在中间的监督生安详得像死了一样，双手环抱胸前。脸上可以让Pomefiore寮寮生直接Overblot的伤口已经无影无踪，但Deuce可以确定的是，Yuu死了一定没有活着漂亮。没有了常常浮现的厌烦和笑容后，那张脸只是不深刻的寡淡的五官而已。他看起来真的很不想理会两个自己搞砸一切的幼稚鬼，于是给Grim和Ace一人头上敲了一下用力的：“吵死了你们两个。”

  “呜呜呜。”Ace装模作样地假哭起来，“Yuu果然要骂我了——Ace好伤心——”

  Yuu翻了个白眼。

  “Trey前辈说。”Deuce躺回去，“啊，还有那个，Che'nya前辈。说寮长也是被修剪成现在这样的。”

  “谁关心啊。”Ace接道，“他凭什么来修剪我。Trey前辈也是的，自己胆小，要求别人也束手束脚。”

  “只是一种可能：Ace太任性。”Yuu闭着眼睛说。

  “不是可能是确实原因佐。”Grim咧嘴笑了，三叉尾巴故意扇在Ace鼻子前，让他打了两个喷嚏。

  “不去问、保持原样之类的，不就只是旁观吗？这才不是懂事呢。”Ace皱着鼻子说，“喂，Grim，你身上一股臭味——”

  “那是你小子沐浴露的问题吧佐。人类真麻烦。”

  “……我也觉得。”Deuce说，“只是胆小鬼而已。Grim，不要对着我耳朵大喊大叫了，拜托。”

  “就是——不想承担责任，反过头害怕参加改变了。我才不要这种不温不火的守望模式。”Ace说，“明明就不对。”

  Yuu睁开眼睛。

  “我啊，觉得你们两个都在暗示什么。”他不耐烦地说，“但是我从头到尾都没骂你吧？Ace笨蛋？”

  “……监督生白痴。”

  “笨蛋才会说别人是白痴。”

  “白痴才会说别人是笨蛋。”

  “你们两个都很幼稚。”

  “彪马不良说什么鬼话。”Ace和Yuu异口同声地谴责道。

  三人一只安静了一会儿。

  “本大爷不想掺和佐。”Grim和监督生相互倚靠着，就算这么吵，他也已经有一半沉入梦乡了，于是发表了最后一句意见。

  “Yuu。我觉得啊，只是害怕而已。”

  “……害怕什么啊？”

  “很多吧？崩溃啊，指引错方向啊，局面脱离控制啊。这么一想真麻烦。”

  “但是果然不行？”

  “Deuce你别插嘴。”Ace翻了个白眼，他想了想，“但因为害怕，就这么保持原样，不是温柔。只是害怕责任而已。所以不行。”

  “Ace，变奇怪了。”

  “——不要转移话题。”Ace平静地说，“我呢，不会害怕的。”

  “但是Ace不是相当喜欢走极端吗。还有惹祸。果然还是多点敬畏之心吧Ace。”Deuce说。

  “你他妈能不能闭上嘴？！”

  “好啊要吵架吗？！”

  “两个人都闭嘴吧，明天第一节课是魔法史。”Yuu痛不欲生，“你们两个都什么都不怕好了吧？”

  两个人都安静了一会儿。

  “不是的，监督生。”Deuce说，像是思考了很久终于盖棺定论了一样，“我是会害怕的。”

  于是有一会儿只能听到Grim的呼噜声。监督生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睁着眼睛。

  “……这样也不错。”Ace咕哝道。他翻过身，“晚安——”

  “安。”

  “……晚安。”

  “佐。”

  Yuu睁着眼睛。三只幽灵从墙壁中伸出头，露出慈祥的微笑，然后满意地离开了。它们真好。没有窗帘的窗户中流入皎洁的月光。Yuu睁着眼睛。明天上午的课是魔法史连堂、飞行和艺术赏析。Aoede Mnemosyne老师请Crewel老师转交了补习书单，她是个有着一腔热血的好老师，出身艺术世家，永远自信十足，作为男校中为数不多的女性——且是美丽的女性——格外受青春期少年们欢迎。但她也不只是美丽地受欢迎而已。她同样受尊敬。甚至包括被同事尊敬。甚至没有学生会在她课堂上嬉皮笑脸询问她有没有男朋友。

  Yuu有种讨厌的预感，他大概是最容易辜负那位女士一腔热情的人之一。因为Cater前辈介绍过，她喜欢激情，喜欢璞玉，喜欢个性四射的明亮未来，为此甚至放弃了已经经营得风生水起的事业，投身苦海无涯的教书育人中。

而他现在睡不着了，但他不想知道是为什么。他想起梦里的那朵玫瑰。与Heartslabyul统一的正红色不同，那朵玫瑰红如白鸽的脚趾，红如海底岩下蠕动的珊瑚，卓绝的白色花心如同东方的天色，终于变作鲜红，花的外瓣红如烈火，花的内心赤如绛玉。

  他一辈子没见过的、美丽的东西。

  

  

  

  

  

  

  

附录：原创Mob介绍与参考物

  

1.Aesclapius:借用希腊神话中的医药神（希波克拉底的爷爷）名字，医务室三位轮班医生之一，主要负责工作日日班执勤。独特魔法“惹人折枝的月桂木”——“In the name of Apollo”，对非魔法效果外伤、诅咒以及魔药与非魔药中毒卓有成效。其他伤势也可以通过魔药与治疗魔法解决。有能。种族人类。

2.Andreas Vesalius:借用近代解剖学奠基人Andreas Vesalius名姓，医务室三位轮班医生之一，主要负责工作日与非工作日夜班。独特魔法“流动不循环”——“dead but undead”，暂停机体运作，方便即使送医。有能。种族妖精，夜行性。

3.Aoede Mnemosyne:Aoede为希腊神话中歌唱女神，Mnemosyne为缪斯九神的母亲记忆女神，一年级艺术赏析课程教授。独特魔法“狂欢吧！嘉年华”——“Garden of Bacchus”，人为模拟大剧场。因为厌恶流水线艺术家而投身教育业，悲哀地发现比起璞玉世界上更多是顽石。但是直面苦难。有能。种族人类。

4.Flush Royal:Royal Flush的倒写，即皇家同花顺。运气极好而轻视努力的幸运之人。也许这是他最大的不幸。眼部彩绘为黑桃。种族人类。

5.Straight Talo:Straight即顺子，Talo为发牌结束后的剩牌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经常在团体工作中被遗忘，本人极力表现自我。眼部彩绘为方块。种族人类。

6.从第一章开始就有大量部分参考了迪士尼《爱丽丝梦游仙境》动画中的场景，本章除动画以外有大量王尔德《夜莺与玫瑰》的直接引用，下一章也会如此。

7.茶话会布局与三层糕点盘安排参考B站英国下午茶点心种类介绍与《英国烘焙大赛专业版》评委解说。

8.“亵渎”：双琴侠的梗。但Aoede本人的最低评价是“典型”，对于有上进心的学生来说。

9.Yuu的本章发型参考了《紫罗兰永恒花园》的主角薇尔莉特的编发方法。他的形象参考基本是吉永小百合。尤其是《鹤》写真集中的套图。是美人。至少希望能留下美人的印象。

10.最后强调：本文中会出现利用监督生的学园长，而且是压榨干净价值的利用法，而且学园长不会为此有一丝一毫的歉意。但本文中的学园长也是相当疼爱监督生的学园长。不打引号的真心疼爱。同时本文中有大量啰嗦、余赘的对原作社会形态和人物关系的考察，基本出自个人的脑补，不喜请勿勉强阅读。